和平日报, 2021年9月12日, 劉佑銘,曾用名劉佑清,男,印尼歸僑,現年84歲,退休前任職於漳州市龍海雙第華僑農場。
現在有時還夢見當年在印尼賣水的情景,每次賣一桶水只掙5盾,一天從早到晚大約來回跑20多趟,而回國的船票卻要5000多盾,爲了這張船票,我幾乎用了2年的時間。雖然不知道中國到底離印尼有多遠,但卻知道錢掙得越多,就離中國越近……
邦戛在印尼還算是個大城市,不僅大街比別的城市多,大街上的商店也是一家連著一家,特別是我們家所在的街上,商店從街頭連到了街尾,商店裡什麼都有,人們不出這條街就可以買到所有的生活必需品。
這條街兩邊的住家又幾乎都是華人,所以大街的名字就叫「番民街」,意即外來人。父親在大街上開著一家食雜店,臨街的房間是商店,後面則是住家,這也是這條大街上所有商店的格局。
大街上中國人的商店不僅相似,就連生活都很相近——父親做生意,母親帶孩子,孩子長到七八歲時,就到城裡的華文學校讀書,孩子放學後,都聚在一起玩,等到吃飯時,大家就分頭回家。
日子看似按照不變的軌跡運行下去,但不久學校因爲印尼政府的法令關閉了,有的人只好轉學到印尼學校讀書,但習慣學習華文的人,卻無法改變自己的習慣,要麼輟學,要麼回到中國繼續讀書。
看到身邊的同學一個個地回到中國,我心裡十分鬱悶,因爲我的家沒有那麼多錢,連回國的船票錢都拿不出來。
這是我人生第一個讓我苦惱的事情,但要解決這個問題只能依靠自己,至少自己能吃苦,有力氣,即使去賣水也能掙到一點錢,積少成多後也許就能實現回國的願望。
2
理想被撞了一下腰
1959年2月,我終於踏上了回國的旅程,和別的回國青年相比,我的行李不多,但每件物品都是我自己用勞動掙來的,所以心裡感到特別的舒坦,也感悟到今後只要努力,什麼理想都可以實現。
我是家裡男孩中的老大,也是第一個獨自回國的孩子,父母把我的這次出門看得很重,他們擔心以後再也見不到我,因此全家人都到碼頭送別。
最捨不得我的是母親,在碼頭上她一直在流淚,當船離開碼頭時,她忍不住哭了出來,看到他們依依不捨的樣子,我的心也在流淚,捨不得離開這個生我養我的邦戛,但事到如今,已經不能回頭,我知道只有捨棄兒女情長,才能實現自己人生的理想。
到了廣州,順利地在華僑補習學校讀了一段時間,然後考入廣東輕工學院,可到了第二年,我不得不放棄學業,過早地結束了我的學生生涯。
原來,在我走後不久,邦戛發生了震驚全印尼的大火,這場大火幾乎把整個城市都燒毀,而損失最慘重的是當地的華人,一夜之間,數以萬計的華人喪失了全部的財產。
幸好華僑有著優良的傳統,在遇到困難時能相互幫助,不僅城市裡的華僑成立了救災組織,全印尼的華人都向在邦戛的同胞伸出了救援之手,中國政府也及時出面協助救災,並派出了接僑船到邦戛,把大部分受災的華僑接回國。
一天,父親從印尼打電話到學校找我,告訴我家裡發生的情況,並說很快全家人就要回國了。
3
把一生最美好的岁月留在双第
听到家里发生的事情,我心里格外难过,父母一辈子的心血因为火灾而化为乌有,今后的日子一定很难过,幸好全家人安然无恙,幸好华侨还有一个关心自己的祖国做靠山,能在最困难的时候回到中国。
此时我觉得应该为这个家做些事,经过再三考虑,我向学校递交到了退学申请,要去工作帮助家庭度过难关。
、在广东汕头,我见到了从轮船下来的全家人,一家人因为重逢而倍感高兴,虽然彼此才分开一年多,但这种团聚有着不同的意义。那年,安置我们的龙海双第华侨农场才刚组建,各项条件都很差,没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公路,更不用说其它基本生活设施。
虽然以前没有干过农活,但因为吃过苦,所以很快就能适应新的环境、新的工作,当拿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那点工资后,我就交给了父母,自己得到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兴。
在生产队工作一段时间后,我被推荐到了学校教书,之后又被调到农场场部工作,最后到了农场办公室,一直工作到退休。而感到自豪的是,1989年国务院侨办为我颁发了“从事侨务工作30年”的荣誉证书,这一纸证书肯定了我为侨服务,更是对我把最宝贵的青春献给双第华侨农场的肯定。
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,偶尔会回忆起在印尼的日子,特别让自己愉悦的是在邦戛当学生的时候,那时学校的同学最爱一起骑车到外面旅游,每到一处风景区,大家都会围拢在一起尽情地唱歌跳舞,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热情抒发出来。
记得,邦戛城外的海边,有一处叫“石嘴”的地方,是我们最爱去的地方。这里的大海非常的美,海水湛蓝湛蓝,延绵的海滩让人忍不住要去踏足,岸边是茂密的铁树林,也是大家最喜欢游玩的地方。
4
无论如何都要看一眼邦戛
生活也许就需要耐性。农场的归侨都经历了几十年艰苦的岁月,如今生活有了很大变化,不仅收入增加了许多,最让归侨引以为豪的是,我们都住上了漂亮宽敞的小洋楼。
以前是我们羡慕城里人的生活,现在是城里人羡慕我们的生活,很多人到了农场,看到一排排新建的别墅式侨居楼都感叹不已,而听到别人这样议论我们的房子,大家心里就格外的舒坦。
作为我来讲,更不会想到次子还会从国内到印尼定居,并且和当地一位华裔女子结婚,冥冥之中很像是一种命运的安排。
2004年,我又实现了一个梦想:回到了印尼,在这个我熟悉的土地上又生活了28天。
在印尼首都雅加达,看到了次子,看到了我的媳妇,也看到了才几岁的小孙子。这次的团聚没有伤感,只有高兴和幸福,但遗憾的是,这次回印尼和儿子团聚,儿子的母亲没有到,如果她也能和我一起来,那会是一次多完美的团聚呀!
在印尼,我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邦戛,一定要看看离别45年后的城市。火灾后重建的邦戛多少还留着些过去的痕迹,在我们家原址上建的是水务局,而原来的华文学校则变成了军营,大街和小巷的格局基本还是原来那样,但整个城市的华人不像以前那样多了,大街上的商店也分不出是华人开的还是当地人开的了。
其实,到了像我这种年纪的人,很多东西都不重要了,能再看一眼曾经生活过的城市,吹拂到习习的海风,就已经非常满足了,何况,眼下在中国生活得幸福,自己的人生就没有什么缺憾了!
( 雨林编辑, 来源: 中新网 / 2012年 刘佑铭/口述 林小宇/撰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