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平日报, 2021年3月9日,刘佑铭,曾用名刘佑清,男,印尼归侨,现年75岁,退休前任职于漳州市龙海双第华侨农场。
现在有时还梦见当年在印尼卖水的情景,每次卖一桶水只挣5盾,一天从早到晚大约来回跑20多趟,而回国的船票却要5000多盾,为了这张船票,我几乎用了2年的时间。
虽然不知道中国到底离印尼有多远,但却知道钱挣得越多,就离中国越近……
邦戛在印尼还算是个大城市,不仅大街比别的城市多,大街上的商店也是一家连着一家,特别是我们家所在的街上,商店从街头连到了街尾,商店里什么都有,人们不出这条街就可以买到所有的生活必需品。
1. 靠卖水赚到回国的船票
这条街两边的住家又几乎都是华人,所以大街的名字就叫“番民街”,意即外来人。父亲在大街上开着一家食杂店,临街的房间是商店,后面则是住家,这也是这条大街上所有商店的格局。
大街上中国人的商店不仅相似,就连生活都很相近——父亲做生意,母亲带孩子,孩子长到七八岁时,就到城里的华文学校读书,孩子放学后,都聚在一起玩,等到吃饭时,大家就分头回家。
日子看似按照不变的轨迹运行下去,但不久学校因为印尼政府的法令关闭了,有的人只好转学到印尼学校读书,但习惯学习华文的人,却无法改变自己的习惯,要么辍学,要么回到中国继续读书。
看到身边的同学一个个地回到中国,我心里十分郁闷,因为我的家没有那么多钱,连回国的船票钱都拿不出来。
这是我人生第一个让我苦恼的事情,但要解决这个问题只能依靠自己,至少自己能吃苦,有力气,即使去卖水也能挣到一点钱,积少成多后也许就能实现回国的愿望。
2。 理想被撞了一下腰
1959年2月,我终于踏上了回国的旅程,和别的回国青年相比,我的行李不多,但每件物品都是我自己用劳动挣来的,所以心里感到特别的舒坦,也感悟到今后只要努力,什么理想都可以实现。
我是家里男孩中的老大,也是第一个独自回国的孩子,父母把我的这次出门看得很重,他们担心以后再也见不到我,因此全家人都到码头送别。
最舍不得我的是母亲,在码头上她一直在流泪,当船离开码头时,她忍不住哭了出来,看到他们依依不舍的样子,我的心也在流泪,舍不得离开这个生我养我的邦戛,但事到如今,已经不能回头,我知道只有舍弃儿女情长,才能实现自己人生的理想。
到了广州,顺利地在华侨补习学校读了一段时间,然后考入广东轻工学院,可到了第二年,我不得不放弃学业,过早地结束了我的学生生涯。
原来,在我走后不久,邦戛发生了震惊全印尼的大火,这场大火几乎把整个城市都烧毁,而损失最惨重的是当地的华人,一夜之间,数以万计的华人丧失了全部的财产。
幸好华侨有着优良的传统,在遇到困难时能相互帮助,不仅城市里的华侨成立了救灾组织,全印尼的华人都向在邦戛的同胞伸出了救援之手,中国政府也及时出面协助救灾,并派出了接侨船到邦戛,把大部分受灾的华侨接回国。
一天,父亲从印尼打电话到学校找我,告诉我家里发生的情况,并说很快全家人就要回国了。
3。把一生最美好的岁月留在双第
听到家里发生的事情,我心里格外难过,父母一辈子的心血因为火灾而化为乌有,今后的日子一定很难过,幸好全家人安然无恙,幸好华侨还有一个关心自己的祖国做靠山,能在最困难的时候回到中国。
此时我觉得应该为这个家做些事,经过再三考虑,我向学校递交到了退学申请,要去工作帮助家庭度过难关。
虽然以前没有干过农活,但因为吃过苦,所以很快就能适应新的环境、新的工作,当拿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那点工资后,我就交给了父母,自己得到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兴。 在广东汕头,我见到了从轮船下来的全家人,一家人因为重逢而倍感高兴,虽然彼此才分开一年多,但这种团聚有着不同的意义。那年,安置我们的龙海双第华侨农场才刚组建,各项条件都很差,没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公路,更不用说其它基本生活设施。
在生产队工作一段时间后,我被推荐到了学校教书,之后又被调到农场场部工作,最后到了农场办公室,一直工作到退休。而感到自豪的是,1989年国务院侨办为我颁发了“从事侨务工作30年”的荣誉证书,这一纸证书肯定了我为侨服务,更是对我把最宝贵的青春献给双第华侨农场的肯定。
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,偶尔会回忆起在印尼的日子,特别让自己愉悦的是在邦戛当学生的时候,那时学校的同学最爱一起骑车到外面旅游,每到一处风景区,大家都会围拢在一起尽情地唱歌跳舞,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热情抒发出来。
记得,邦戛城外的海边,有一处叫“石嘴”的地方,是我们最爱去的地方。这里的大海非常的美,海水湛蓝湛蓝,延绵的海滩让人忍不住要去踏足,岸边是茂密的铁树林,也是大家最喜欢游玩的地方。
4。无论如何都要看一眼邦戛
生活也许就需要耐性。农场的归侨都经历了几十年艰苦的岁月,如今生活有了很大变化,不仅收入增加了许多,最让归侨引以为豪的是,我们都住上了漂亮宽敞的小洋楼。
以前是我们羡慕城里人的生活,现在是城里人羡慕我们的生活,很多人到了农场,看到一排排新建的别墅式侨居楼都感叹不已,而听到别人这样议论我们的房子,大家心里就格外的舒坦。
作为我来讲,更不会想到次子还会从国内到印尼定居,并且和当地一位华裔女子结婚,冥冥之中很像是一种命运的安排。
2004年,我又实现了一个梦想:回到了印尼,在这个我熟悉的土地上又生活了28天。
在印尼首都雅加达,看到了次子,看到了我的媳妇,也看到了才几岁的小孙子。这次的团聚没有伤感,只有高兴和幸福,但遗憾的是,这次回印尼和儿子团聚,儿子的母亲没有到,如果她也能和我一起来,那会是一次多完美的团聚呀!
在印尼,我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邦戛,一定要看看离别45年后的城市。火灾后重建的邦戛多少还留着些过去的痕迹,在我们家原址上建的是水务局,而原来的华文学校则变成了军营,大街和小巷的格局基本还是原来那样,但整个城市的华人不像以前那样多了,大街上的商店也分不出是华人开的还是当地人开的了。
其实,到了像我这种年纪的人,很多东西都不重要了,能再看一眼曾经生活过的城市,吹拂到习习的海风,就已经非常满足了,何况,眼下在中国生活得幸福,自己的人生就没有什么缺憾了!
(雨林编辑,来源;中国侨网,刘佑铭/口述 林小宇/撰文)